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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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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就贏人還在自家大門外,就聽到廳裏傳來男人兇惡的罵聲,還有黃娘的驚叫哭泣聲,她趕緊撩起裙擺沖了進去</p>

三個兇神惡煞的男人砸毀了家中物品,黃娘護著倒在地上流著鼻血、嘴角破皮的夏全贏,一臉恐懼,泣不成聲</p>

“嗯!你們做什麽?”夏就贏大喝一聲,擋在三個男人面前</p>

“總算有個能作主的回來了”為首的男人哼笑一聲,抖出一張夏長壽簽名的借據,“你爹前前後後加起來已經欠了我們聚財賭坊二十兩了,他要是再不還錢,我們就把你們拿去賣掉抵債”</p>

“錢是他欠的,你們要賣就賣他吧”夏就贏回道</p>

“你胡說什麽,他能賣什麽錢?!”</p>

“既然知道他不值錢,你們還借他錢賭博?!”她直視著對方,亳不畏懼</p>

“臭丫頭,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嗎?”男人說完,作勢要打她</p>

夏就贏冷冷的直視著他,眼睛眨都沒眨一下,“棺材我見多了,還躺過”</p>

男人一震,“你——”</p>

“我告訴你,我現在就算把家翻個底朝天也湊不到那麽多銀子,我爹欠的債,我還,但你們得給我點時間”</p>

男人惡聲惡氣地問道:“多久?”</p>

“不知道,我有銀子了就會還”</p>

“咱們兄弟三人今天是不可能空手而回的”男人的態度很強硬</p>

夏就贏從腰間的荷包裏取出僅有的四兩銀子,“我手邊就只有這麽多”她正要把銀子交給男人,卻突然想到夏全贏受傷了,又道:“慢著”她扣下一兩銀子</p>

“你這是做什麽?”男人怒視著她</p>

她哼了一聲,“你們打傷我弟弟,難道不該付醫藥費?”說完,她將三兩銀子交給他,“要不要隨你!”</p>

男人見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,頓時也沒了平常囂張粗暴的氣焰,再說,三兩總比一文錢都沒有強多了,他還是收下了,但撂點狠話還是必須的,“我告訴你……”</p>

“不,我告訴你,”夏就贏神情冷肅地打斷道:“從今爾後,我爹與夏家無關,日後他再欠你們賭債,都與我夏家無關,你們要是敢再來騷擾,我就報官”</p>

“你這不知死活的丫頭,是在威脅我嗎?”</p>

“死跟活我都試過了,不知死活的是你”夏就贏手指著大門,“立刻走,不然我可不客氣了”</p>

三人互覷一眼,像是有了默契</p>

“你若不還錢,我們還會再來的”</p>

為首的男人撂完狠話,和另外兩人轉身離開</p>

夏就贏轉身扶起黃娘和夏全贏,“娘、全贏,別怕,有我在,他們不敢亂來”</p>

“贏兒……”黃娘驚魂未定,眼淚依然流個不停</p>

原本躲在房裏的夏長壽出來了,從柱子後方探頭探腦的,“他們走了?”</p>

夏就贏一股火直往頭頂竄,她幾個大步來到他面前,兩只眼睛噴火似的直瞪著他</p>

迎上她憤怒的目光,夏長壽虛張聲勢地道:“死丫頭,你、你這是想做什麽?要反了嗎?”</p>

“從今天開始,我不會再叫你一聲爹,你如果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,最好不要再踏進賭坊半步”她威脅道:“要是你再賭,我會親手把你的兩只手給剁了,然後幫它們治喪!”</p>

夏長壽又驚又氣,“你說什麽?你這個不孝女!”</p>

“我說到做到”夏就贏的目光和聲音同樣冷例,“不信,走著睢!”</p>

翌日,夏就贏寫了十幾張大字報到城裏大大小小的賭坊張貼,內容是這樣的——</p>

從今往後,夏長壽的賭債都以紙元寶、紙蓮花、紙紮金童玉女、紙紮房子、紙紮馬及紙紮馬車等往生者所用的物品相抵,若不想收到這些抵押品,務必將長壽列為拒絕往來戶</p>

此招湊效,從此賭坊見了夏長壽就跟見了瘟神一樣,死命擋著他</p>

沒過幾天,茶樓帳房曾倍明來到區府,將帳本呈給區得靜過目,他知道區得靜是為了保護夏就贏才會受了腰傷,便隨口提起她的驚世之舉</p>

區得靜聽了,先是訝異,然後忍不住貝起嘴角,“真有此事?”</p>

曾倍明點點頭,“千真萬確,夏長壽現在哪家賭坊都進不去,聽說前不久發財賭坊的人去夏家討債,還讓夏家姑娘趕跑了”</p>

“呵”區得靜又呵笑一聲,“真是個有意思的女人”</p>

曾倍明是明眼人,區得靜向來是個善於隱藏情緒的商人,可是一提到夏就贏卻藏不住眉眼之間隱隱閃著光亮的情火,更別說還笑了</p>

睇出他的心思,曾倍明也想起一些關於夏就贏跟邵三德的傳聞,基於好意,他提醒道:“夏姑娘確實是個奇女子,盡避發生過死後還魂覆生那種事,還是有男人心儀於她,聽說夏姑娘跟金壽棺材店的小老板邵三德曾經走得很近,邵三德還說要娶她為平妻”</p>

聽聞此事,區得靜心頭一揪走得很近?這是什麽意思?難道她跟邵三德之間有什麽情愫?</p>

“話說回來,他們一家治喪,一家賣棺材,確實很匹配”曾倍明又道</p>

區得靜壓不下那有點懊惱的情緒,神情一冷,“還有其他事嗎?”</p>

曾倍明覷見他眼底的怒火,心頭一顫,“沒事了”</p>

“沒事就回茶樓吧”他說</p>

“是”曾倍明連多說一句話都不敢,速速遏了出去</p>

腰傷才剛痊愈,區得靜就等不及去夏家找夏就贏</p>

當曾倍明告訴他她和邵三德的事情後,他的心就一直無法平靜,有時甚至會其名其妙感到焦躁,還莫名其妙的發脾氣</p>

他從商多年,遇事總能冷靜自持,臨危不亂,可她的事卻讓他慌亂得像是個心浮氣躁的毛頭小子</p>

他來到夏家時大門是敞開的,他站在門口便能看到夏就贏坐在院子裏的方桌前,全神貫註的做著紙紮宅子</p>

她專註的神情教他看得出神,呆站在原地,動也不動</p>

夏就贏不經意擡起頭,就看到他站在門口,她驚疑地道:“區爺,你怎麽來了?你的腰傷痊愈了?”</p>

聞聲,區得靜猛地拉回心神,深呼吸了一口氣,不讓她發現他的心跳是如此急促,呼吸是這般紊亂</p>

“好得差不多了”他邊說邊走了進去,“我今天是來向你道謝的,謝謝你給我送去的藥油”</p>

她停下手邊的工作,起身迎上前,“怎會是你謝我,該是我謝你才對,要不是你,搞不好我現在還躺在床上呢”</p>

區得靜唇角一勾,“你這麽纖細,怕是要躺上半年吧”</p>

“或許喔”夏就贏微微一笑,“要是我得休養那麽久,一家人恐怕要喝西北風了”</p>

他走近桌旁,看著她制作的紙紮屋,不禁眼睛一亮,“好精細的手工,這些家什全都做得唯妙唯肖……”</p>

“這是燒化給往生者的,希望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也能安居”她笑看著他解釋道:“我也糊了一間給湖娘和青陽,雖然不是什麽豪華宅邸,但也夠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生活了”</p>

聽她提起這兩人,區得靜的眼底透出一抹歉疚“你曾說過治喪不全是為了往生者,更是為了撫慰活著的人,你為他們做這些,無非也是希望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都感到心安理得吧?”</p>

“這些東西只不過是活著的人的投射,誰都不知道死後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模樣,需要房子嗎?需要食物嗎?需要錢或衣服嗎?”夏就贏看著正在制作的紙紮屋,恬靜一笑,“我們只是希望在現世裏所擁有的,往生的至親朋友也能得到”</p>

“嗯”她那恬靜溫柔的神情讓他浮躁多時的情緒瞬間沈澱下來“我也想替我祖父、爹、亡妻蓋座宅子,你接嗎?”</p>

“接,當然接”她馬上露出一副見錢眼開的逗趣表情,“有錢賺,哪可能不接?你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嗎?”</p>

“沒有”他定定地註視著她,“你作主便行,我先付你訂金十兩,其餘的完成再給,行嗎?”</p>

“行”夏就贏一口答應,“給我一個月的時閣,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”</p>

就在他們談定之際,邵三德來了</p>

他看到區得靜居然也在這兒,先是一怔,然後是滿心的不悅</p>

區得靜為了救夏就贏而受了傷的事早在城裏傳開了,非親非故又無緣無故,誰會拿自己的命去救個不相幹的人?再說,區得靜的身分何等矜貴?怎能有任何差池,這樣的他竟然用自己的身子為她擋了滿載貨物的推車,同樣是男人,他知道這只有一種可能,那就是區得靜對她有意思</p>

也就是說,區得靜這是要和他搶女人了,要他怎能不對區得靜產生敵意?</p>

“區爺,你怎麽在這裏?!”邵三德誇張的提高了聲音,“難道府上有人……”</p>

夏就贏不等他說完,沒好氣地回敬他一記悶棍,“你也來這裏,難不成你家也死人?”</p>

“呸呸呸!”邵三德又驚又惱,“贏兒姑娘,你幹麽咒我家死人?”</p>

“那你幹麽咒別人家死人?”她板起臉道:“再說,誰家不死人?人都不死,你家棺材難道自己躺?”</p>

“你、你……”邵三德激動得滿臉漲紅,一時間說不出話來</p>

看著她對待邵三德的態度,區得靜有點訝異,曾倍明說邵三德跟她走得很近,還想娶她當平妻,按理說若他們有這麽一層關系,就算不是互有情愫,也至少是互有默契的</p>

可是她看著邵三德的眸光沒有絲亳感情,她甚至還為了他毫不客氣的教訓了邵三德</p>

突然之間,之前壓在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,所有的浮躁焦慮也跟著消失無蹤,看著她,他笑了</p>

這回,他不再不自覺,而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因為她而笑了</p>

一個月後,區得靜再來到夏家,夏就贏如期做好了紙紮屋</p>

她制作的這座紙宅邸是由五個院落組合而成,有廳堂、有書齋、有涼亭樓臺跟花園,一磚一瓦都真實得令人讚嘆</p>

她還在裏面做了許多仆婢隨從,更有馬車及轎子,仿佛真能放些小人住進這紙宅邸裏過上舒心的日子</p>

他驚奇得說不出話來,細細欣賞著這座紙宅邨的每個角落</p>

突然,區得靜發視其中一個房間裏糊了精細的木馬、布偶跟各式童玩,還有小床及漂殼的小桌椅</p>

他楞了一下,內心突然一陣激動,他轉頭看著她,“這是……”</p>

“是給你的孩子住的”夏就贏說道:“雖然不知道男孩還是女孩,但我相信你的妻子一定把孩子照顧得很好”</p>

她的這番話暖了他的心,他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,眼眶竟一陣濕熱</p>

“我聽說了你的事……”她眼底蘊藏著憐憫</p>

區得靜自嘲道:“關於我克妻的事!”“不”夏就贏神情嚴肅的瞅著他,慎重地道:“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克妻”</p>

他疑惑的看著她,“你該知道我的兩任妻子都過世了”</p>

“我知道,你的第一任妻子是難產而死,孩子也沒保住,第二任妻子是墜馬身亡”</p>

“就連那個還沒過門的也死了”</p>

夏就贏搖搖頭,“那都不是你的錯,也不是因為你,女人生產本來就是一個生死關,這只能說你妻子的運氣不好,至於你的第二任妻子,那就更是不可預知的意外了”</p>

區得靜垂下眼,表情沈凝,“秋霜跟孩子的死對我是個打擊,我滿心歡喜的和她等著迎接孩子的到來,卻沒想到同時失去了他們”</p>

“區爺,”她深深凝視著他,“我也曾經失去重要的人”</p>

她說的是前世在她十五歲那年病逝的母親</p>

“當時我覺得好傷心、好憤怒,我甚至詛咒上天,因為它奪走了我最重要的人”說到這裏,她的眼眶微現淚光,“可是慢慢地,我發現上天的每個安排都是有道理的,也許我們現在不能理解,甚至無法諒解,但失去的不會回來,發生過的也不會消失,我們只能去接受,井帶著對他的思念繼續生活下去”</p>

她的話深深觸動了他的心,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激動扣悸動,仿佛是春天到來,冰封的大地慢慢孕育出生機,又像是幹涸已久的河道慢慢註入了活水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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